多边外交中信任关系的活力：对欧盟的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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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arissa Versloot，哥本哈根大学的博士后，研究兴趣为欧盟的多边合作，外交和非正式决策。
来源：Larissa Versloot, “The vitality of trusting relations in multilateral diplomacy: an account of the European Union,”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 98, No. 2, 2022, pp.509-528.
导读
在国际关系领域，信任被认为是理解国家合作、外交转型，以及多边谈判富有成效的关键。在过去几年中，人们越来越担心多边论坛缺乏信任。有学者指出，共同体意识正在消退，对多边机构治理能力的信任正在削弱。欧盟内部外交越来越具有政治化和官僚化的特点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然而，信任关系如何影响多边外交实践的问题仍然缺乏明确答案。本文研究聚焦信任关系如何影响多边外交实践这一问题。为此，作者以“活力”（vitality）概念为中心，构建起信任关系活力的三个维度：强度（高/低能量），形状（厚/薄）和年龄（时间长/短）。作者认为，每一种信任关系的配置都是由这些维度的某种组合而产生的，它们构成了一种特定的信任形式或“气候”，这种信任引导着互动中边界、机会和约束的形成。基于为期三年（2018-2021）收集的有关欧盟理事会的工作及访谈材料，作者对欧盟理事会日常外交实践进行详细研究，证明了上述以“活力”概念为中心的框架的实用性，并指出：信任关系本身并不能明确地使决策顺利进行，并可能阻碍合作。
本文研究有助于补充对于多边外交中信任关系的研究，在自由国际秩序面临挑战的背景下对多边论坛中信任赤字的担忧进行新的阐述，并为外交实践者了解信任关系的运作和影响外交工作的方式提供了有益的启示。
文献回顾
长期以来，信任在国际关系领域是一个被忽视的概念，因为人们相信世界政治是一个充满怀疑、恐惧和缺乏信任的领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种理解受到了挑战。
虽然信任很少成为关注的焦点，但在欧盟外交的学术研究中，信任经常被提及，主要表现在两方面。首先，信任被概念化为一种程序规范，规定了在欧盟理事会中什么是合适的行为，因为外交官之间通过反复互动进行的社交活动加深了相互信任，这反过来又创造了一种“高度信任”的规范指导着外交行为的环境，使外交官能够坦率地交流，并进行合作。其次，信任被认为是外交官通过经验获得的，可以作为一种“货币”在谈判中兑现。在以上两种理解中，信任或被视为个人的财产，或被视为一种静态现象。然而，信任的动态性不可被忽视，Natorski和Pomorska重建了欧盟在2014年对俄罗斯实施制裁的决策，并得出结论——对俄罗斯的不信任增加与成员国之间的信任增加是同步的。他们的研究表明，即使在一个长期的多边环境中，信任也总是发展的，永远不能被视为理所当然。这鼓励学者们进一步研究欧盟内部的信任关系，而不仅仅讨论某一个案例。
分析框架：信任关系的活力
信任关系的活力可以从三个维度来描述：强度（intensity）、形状（shape）和年龄（age）。具有特定“气候”的信任形式是由具有一定活力的信任关系组合而成的，这种信任关系在互动中既提供独特的机会，也存在限制。
强度指的是信任关系中存在的能量，也就是信任形式中的“仿佛”幻觉（'as if’ illusion）的强度。在实践中，与谁分享信息，或者分享的信息有多敏感，揭示了信任关系的能量和信任氛围中“仿佛”幻觉的强度。例如，美国和英国之间的关系可以被视作是特殊的，部分原因是这种信任关系的能量比其他关系更高。这一能量可以在实践中重新焕发活力，例如通过外交秘密渠道分享敏感信息。
形状指的是信任关系的厚薄。彼此信任的人可能会“粘”在一起，允许信任关系的传播而扩展，从而造成边界的出现。当这一边界在互动中需要重新确认时，它可能变得更加严格，使信任关系更加稳定。例如，欧盟内部的信任关系通常被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共同的行动而得以“加厚”。
年龄指的是信任的关系是年老或年轻。有些信任关系有十年之久的历史，处于关系的“老年”，而其他信任关系是相对年轻的。从长期的信任关系中产生的信任气氛往往是稳定和持久的，而从年轻的信任关系中产生的信任气氛可能是偶然的、带有怀疑的。
研究方法
文章研究基于2018年春季至2021年春季期间进行的实地工作，包括三个月的实地考察（分为较短的访问）以及四个月的远程工作。作者利用了在观察正式谈判、网络研讨会、非正式对话以及外交官和官员培训课程时收集的大量实地记录以及与大使、外交官和欧盟官员进行的60多次半结构化访谈（面对面和视频通话）的记录。
研究结果
（一）高能量的信任关系：更深层次的意义，但有潜在的背叛可能
当一段关系中频繁地出现信任的行为时，“好像”幻觉在信任气氛很强烈。高能量的信任关系有助于去除形式方面的内容，促进了合作效率。
信任关系的另一面是，它们会掩盖背叛的可能性。如一位外交官提及工作组的主席国（担任主席的国家），为了符合本国利益，在没有通知工作组，也没有任何人提出这一建议的情况下，修改了一份文本提案。这种背叛可能会产生集体涟漪效应，破坏了信任的气氛，限制了几个星期的合作，因为每个人都“仔细检查”一切，无人放松。
（二）低能量信任关系：更容易升级，但对维持合作很重要
并不是所有的信任关系都以高能量为特征。毕竟，在实践中恢复信任需要时间和努力。低能量的信任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是有约束力的。
尽管在信任的氛围中，合作可能会持续下去，但在这种环境中，决策的效率可能会降低。正如这位外交官所解释的那样，如果没有强大的信任纽带，“升级到更高级别”会更容易。在理事会内部，决策层级的提升通常意味着谈判过程的复杂化。
（三）深厚的信任关系：志同道合的群体内的合作，但有潜在的束缚
当信任关系通过实践中频繁的信任嵌入而“增厚”时，信任气候的边界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更加严格。在理事会中，这一点最明显地表现在志同道合的集团中，如荷比卢集团或北欧－波罗的海集团，这些集团的成员反复分享信息，使得更容易更快地推进文件。当信任关系的加强创造了坚实的界限时，保持团队团结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目标。
然而，信任关系的加强可能成为外交官的束缚，在这种情况下，建立的信任气氛的边界约束外交官，因为它产生了一种合作的期望，而这种期望与缺乏找到包容性妥协的意愿相矛盾。
（四）薄弱的信任关系：志同道合的成员之外的脆弱合作
薄弱的信任关系可以在政策利益或身份方面相距甚远的群体之间建立桥梁，从而创造独特的合作机会。在薄弱的信任关系中，外交官通过同理心（从他人的角度理解他人的关切），而不是出于同情（或者是除了同情之外）从自身的角度认同他人的关切，这为找到妥协的意愿创造了机会。这一方式在欧盟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CFSP）和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CSDP）有关的谈判中有所展现。
（五）长期的信任关系：长时间合作，但是需要激发新的活力
当信任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得到加强时就会“变老”。在信息共享等实践中，信任往往是嵌入式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促进了信任关系的传承。外交官通常大约每四年轮换一次职位，新上任的外交官不仅会了解到正在讨论的文件，也会被告知相关的志同道合的同事。信任关系因而得以“移交”。通过这样的实践，信任关系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稳定下来，从而确保继续合作的可能性。
然而，长期的信任关系并不能保证合作，因为从这些关系中产生的信任气氛的稳定需要不断地振兴。每一次轮换都增加了旧有的信任关系不能顺利交接的可能性，从而使决策过程复杂化。
（六）初期的信任关系：具有合作发展的未来趋势，但不稳定
在长期的信任关系中，合作是“假定”的。而在初期的信任关系中，可以进行合作性的“预测”，并有机会预见未来超出假定的妥协可能性。然而，从这一信任关系中产生的信任气氛可能是不稳定的。如一位外交官指出的那样，在初期的信任关系中，平衡个人和政治可能是一项挑战，哪些信息可以/不可以进行非正式地分享等微妙的界限可能会被逾越，导致信任氛围很容易崩溃，限制了合作决策的可能性。
结论
与人们通常认为的相反，信任关系本身并不等同于有意义的合作和顺利的决策，多边外交中信任与合作之间存在复杂关系。信任关系的活力——它们的强度、形式和存在时间——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信任氛围，为外交实践创造了机会和限制。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关注在实践中恢复信任关系的方式以及其他多边外交实践场所（如联合国、北约）中信任的动态特征。
词汇积累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
自由国际秩序
The Council of the European Union
欧盟理事会
Security community
安全共同体
Trust deficit
信任赤字
译者：李琳洁，国政学人编译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专业。
校对 | 盖云天 沈好文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赵弘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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